关于克里斯汀、粘液和大理石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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我不知道什么时候开始写回忆录才是明智的。

人一般在功成名就的时候写回忆录，这是我的一般认识，没有人会愿意看普通人絮絮叨叨的回忆，那么名人的回忆录又有什么好看的呢？我问自己，除去窥私欲以外，我仍然认为是没什么好看的。世间的文学在我看来大抵分为两种，像润滑粘液的和像大理石的。润滑粘液例如花蜜、海水或者其他要流不流的东西，你也不知道它是不是真的就生津止渴，也许它只是长得生津止渴，非得尝尝才知道，一旦喝到了好的，那就止不住大半天大半个月地怀念那个味道，这是顶不幸运的，因为好喝的粘液不常有。像大理石的呢，好的就来得容易得多，造就大理石的基底是理性、冷静，最好写完十年之后也不让作者羞愧。我写到这里停住了，或许好的大理石也没那么易得。

我不知道我的回忆属于哪一种，它的前半流满粘液，放开了任君采撷，后半段就无趣得多，唯有雕刻成方方正正的大理石能给它一点意趣。我想这也是我人生的写照。而前半段的粘液严格说来不是我产的，这就使我无可避免地变得无趣。.

产前半段粘液的人我叫她克里斯汀，马上就会有人嫌弃这是个老掉牙的爱情故事，我也不避忌，它就是，还可以更精确一些，老掉牙的失恋故事。克里斯汀不叫克里斯汀，这是因为我顶不住一次又一次地提起这个名字，我这点絮絮叨叨跟孤独终老的睡帽老单身汉大差不差，那就就地取材叫克里斯汀了。克里斯汀长得很漂亮，我讲这句，又有人即刻要来讲我就是个色胚，这我还有些反驳余地。我说克里斯汀长得漂亮，是指以我的审美而言，而我的审美素来跟别人还不大一样。我说克里斯汀很美，是因为她脸上有哪个部分给人记忆深刻，可能是鼻子或者嘴巴，总之是一个装不出来的部分，跟她本人的印象贴合，那么她就很漂亮。除此以外，我还记得克里斯汀的大腿。她那会儿夏天喜欢穿短裤，一点女性魅力也没有，穿的那种亮色大裤衩，右手抓着冰棍，左手拿一袋也不知道什么东西，走在路上甩来甩去的。我坐在河堤上，她就来跟我打招呼，咕咚一下在我旁边坐下，她的大腿贴着我的大腿。没有冰棍融化，没有什么水珠，就只是一截大腿。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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