日常

-----正文-----

雅辛托斯的自述结束。

‘你恨他吗？’

记录用的磁带早已用完，此时卡在录音机里，白绿色的塑胶胶带紧紧地黏在两个转轴上；我放下笔，撑着下巴问他。

‘有点。’

‘我还以为你会说，‘并不’呢。’

他挑了挑眉。他的心情似乎好多了，‘唔，下雪了。’他离开沙发，站在窗台前。我怕冷，裹得像个蚕茧。‘雅典下雪吗？’

‘会啊。怎么不会。比较少罢了。’我拨了一下柴火，‘别瞧不起我们南方人，我们可不止会舞文弄墨、谈哲学讲艺术，我们的战士在希波战争中为了捍卫雅典的自由和民主，昼夜不停地奔驰在马拉松平原上徒步送来祖国获胜的消息，在看到雅典卫城高高城墙的一刹那，大喊，‘雅典赢了！’便力竭而死。我们这些平时‘生活精致又奢侈的奴隶主’怎么就不行了？人的潜能是无限的，取决于环境。一旦开战，我们的战士并不比你们马其顿的差。’

‘我遇到的每个雅典人都和我讲希波战争。’

‘我遇到的每个马其顿人都和我讲亚历山大大帝。’我打了个哈欠，裹得更紧了，‘脑子里除了个人崇拜什么都不剩的国民，挺可悲的。真的。’

雅辛托斯没回话，长久地站立在窗前，看着外头的飞雪。我解开毯子，悄悄地靠上去。

‘这并不是政治层面的问题，’他说，‘这是一种生存的方式。马其顿人的生存方式。’荒原上长大的男孩们的生存方式，‘‘马其顿’只是一个代名词，一种方向，一个符号和象征而已。就像‘亚历山大大帝’一样；大帝早已死去，马其顿王国有一天也不复存在，但它们并不会真正死去。我说过的，镜子，镜子自身并不存在，但当它反照出任何一个人的形象时镜子便存在了；它被照镜子的人发现，照镜子的人因着镜中的形象才能认识到自己。’‘自我是什么？照镜子的人问，‘镜中的那个人是我吗？其和我一模一样呢！’被镜子反应出来的形象同样会在另一个空间询问，‘镜中的那个人是我吗？其和我一模一样呢！’——那么，镜中象和照镜子的人，到底哪一个才是真实的？……’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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